“想当网红”的95后村官

  从去年5月至今，徐李正发布了52条短视频，获赞3.8万次，粉丝6300余人。这样的数据不算亮眼，但在我的家乡四川省隆昌市，他算是以村干部身份开通自媒体账号的第一人。

  石燕桥镇大佛坎村距隆昌市区15公里路程。生于1996年10月的徐李正，已从事农村基层工作近7年，现任大佛坎村党总支第一支部书记。

  展示山水花草，处理占地补偿，化解兄弟纠纷，防范电信诈骗，为老人拍寸照……徐李正的短视频就地取材，在田间地头，在院坝路口，以口述讲解或情景演绎的方式，呈现着四川农村的真实样貌。

  紧随其后的是开直播。在直播间，徐李正推介着当地的油茶、菜籽油、土鸡土鸭等农产品，他还学习唱歌跳舞，想办法让更多人关注和分享直播间。

  这位年轻的村干部说，做这些尝试的目的只有一个：吸引粉丝、获得推流，拓宽农产品销路，帮助村民增收。

  徐李正在深圳和成都分别待过几个月。为了更方便地照看外公外婆，2016年11月，他决定回到家乡。次年春天，他入职镇政府的公益性岗位，负责脱贫攻坚工作。

  2021年1月，他的身份从镇政府扶贫人员转换为大佛坎村党总支第一支部书记，“农村风貌改造、农林畜牧业、房屋普查、森林防火、粮食补贴、退耕还林等等与村民直接打交道的活，都是我负责的工作内容。”

  如何助推乡村振兴，是徐李正长期思考的事情。在家乡的这些年，他见过凌晨四五点就挑着担子出去卖桃子的老婆婆，“七八十岁的人还要为了生活这么辛苦，看着特别心酸。”

  早在2017年，拍短视频的风口就让他蠢蠢欲动，但当时几个朋友觉得没前途，不愿意参与，身为“小白”的徐李正只好作罢。

  直到去年4月，在刷到邻村青年返乡创业团队的视频后，徐李正联系了对方，询问是不是能够前去学习。创业团队的伙伴了解到他做账号的初衷后，表示愿意无偿提供指导和帮助。

  就这样，徐李正一有空就跑到邻村观察创业团队如何拍视频，从脚本到文案，从拍摄到剪辑，哪个角度好看一点，什么画面更清晰，他慢慢掌握了基础。

  轮到徐李正拍摄了，他和创业团队的伙伴商量，想首先对自己和大佛坎村进行介绍。由于是头一回出镜，他有些紧张，刚开始时不敢面对镜头，明明熟记于心的村情也忘掉了，一分多钟的视频，硬是拍了两天才完成。

  但第一条视频就取得了4.2万播放量，这不在徐李正的预期之内。他收到的最多的评论莫过于“你想当网红吗？”后来，他通过另一条短视频对此回应：“我想当网红，我想让大佛坎村家喻户晓。”

  数据最好的视频发布于去年7月30日，他表达了希望能为村民减轻负担的愿望，“当时我还在加班，大家都跟我说视频爆了，我就看见评论和点赞都在蹭蹭往上涨，播放量从10万一直涨到84万多，超出了想象。”

  前四个月里，徐李正的视频都由创业团队帮忙拍摄，他会提前把想好的内容和写好的文字发过去，对方再修缮，剔除口水线月，徐李正开始自己掌镜了，有水库动工、测量马路等外出任务时，他会规划好大概的景别，有时会请同事帮忙按下开机键。

  徐李正更新短视频的频率不高，平均下来一个月只有几条。停更一周多以后，会有粉丝私信问他是否还在做。他说，一方面是由于后期的防汛等工作比较忙，另一方面，他拍摄的速度也比较慢，哪个镜头不理想，他会重拍好多遍。

  唱歌、跳舞，学普通线月，随着账号积累了一定粉丝量，徐李正的直播间开播了。

  他通常把时间安排在业余时间的中午12时许和晚上7点左右，一场时长2-4小时。晚间场时，他会到创业团队那里直播，借用他们的相机和声卡来保障质量。

  直播了57场后，同样因为本职工作过于忙碌，到去年10月，直播不得不暂停下来。

  起初，直播间的目标是吸引更多关注者。一些在外打工的村民会频繁问起家乡有哪些变化，徐李正便介绍着大佛坎村的风土人情和发展现状；有村民留言说想看看家中的婆婆是否健康，徐李正也会特意登门拍摄。

  10人、60人、200多人，再到180人、20人，直播间的观众数并不太稳定。因为不太能完全摸清楚规则，有时候徐李正还没注意到是哪句话或者哪个词违规，直播间就被限流了，甚至被封过好几次。

  怎么才能让直播间变得有氛围，留得住人？徐李正还从其他村干部身上学习拍摄技巧和说话的方式。他发现，湖南有位咏梅书记的直播做得不错，“他们村的人在唱歌，人气特别高，我也借鉴了一下。”

  徐李正开始在直播间一展歌喉，他唱刘德华和伍佰的歌曲，也现学观众点的曲目，五音不全的演唱让观众忍俊不禁。“他们会笑，笑的话就会分享直播间，评价我虽然唱得不好听，但是愿意唱，好拼。”

  没多久，他又自学表演平台上流行的舞蹈，刷新有意思、有看头的东西。“你们村干部不是每天都打麻将吗，怎么还有空来直播？”当诸如此类的弹幕飘过，徐李正会解释自己在助农，有时候质疑声多了，他也疲于回应。

  考虑到观众中有省外网友，徐李正感觉自己还是该用普通话做直播，他常让身边的人用普通话跟他交流，为纠正满口的“川普”，他还向一位主持婚庆的朋友请教发音标准。渐渐地，他的普通话从“打脑壳（四川方言，指让人感到头疼）”到了“有进步”的水平。

  大佛坎村占地7.5平方公里，最新人口数据为2703人，长期留在本地生活的仅1400人左右，这当中，多数为老人和孩童。20多岁的徐李正，在年长的村民眼中就是一个小娃儿，“刚开始他们会认为，你能干些啥子事情？或者，你该不会是打着村干部的旗号在圈钱？”

  有时候，徐李正记录入户工作，村民会对拍摄行为表现出反感，“他们会说你不要来拍我。”情景演绎的视频，虽然剧情来源于村里的真实案例，但也需要请演员再现，“村民会觉得不好意思，或者担心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。”还有村民认为徐李正是“不务正业”。

  除了部分村民的不理解和不支持，徐李正对拍短视频不够熟练也是目前的难点。“熟悉程度还要再去摸索，村民的思想工作也要慢慢开展，急不来。”

  油茶、菜籽油、土鸡土鸭……提前挨家挨户统计完可供售卖的特产和数量，村里的农产品陆续上架了。

  徐李正表示，由于账号还没有注册营业执照，直播间采用的是线上推介、线下交易的售卖模式，即有购买意愿的观众通过后台私信说明需要，徐李正再告知村民的联系方式，让双方自行交易。对于不会使用电子支付的老人，徐李正列好单据，代收款后再换成现金交到卖家手里。

  他说，这样做的可行之处在于，目前买东西的主体为本地城市居民，约好时间地点再提货也算便捷。此外，能打消别人关于他在中间赚差价的顾虑。

  一场直播下来，油茶能卖几十单，土鸡能有六七只被预订、最终成交三四只。“直播间人流量不是特别好，成交额不高，但多多少少能为村民打开销售渠道，今天没卖完，明天再接着卖。”徐李正坦言，面对这样的方式，亦有村民比较反感。

  有一回，一个城里的网友预订了村里老公公石大鹏（化名）家养的粮食鸡，石大鹏把鸡送到集市后，却被“放了鸽子”，他和徐李正都联系不上买家。觉得被骗的石大鹏十分气愤，徐李正赶紧向他道歉和解释。等气消了，石大鹏跟他说：“小徐，不存在的，下次有人买再跟我说。”

  徐李正回忆，这样的一种情况有过几次，还有的买家介意蔬菜叶上的虫洞，“那是因为村里的菜没有打农药，所以卖相受到了影响。”

  村里的一家脱贫户是徐李正着重关注的对象。之前，徐李正为其申请各项补助，后来又去统计可以售卖的土鸡，当真切拿到收入后，脱贫户对徐李正的态度发生了变化，“他们都觉得我是在为他们着想，而不是假的。”

  目前，账号的营业执照的办理正在进行中。徐李正说，往外地寄送农产品的线上交易会逐渐提上日程，“不断让村民信任我们，是正儿八经地在帮他们做一些事情。”

  大佛坎村曾经是个贫困村，982户人家里，有146户为脱贫户。这些年，村里积极利用撂荒地发展集体经济，建立蔬菜基地和油茶种植地，入股黑山羊养殖基地享分红，出租城区门面收取租金等。

  徐李正介绍，村集体经济收益从几千元提升到2023年的6万元左右，比起周边村落，已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。

  他的妻子常问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，“我跟她说，‘情怀’。”徐李正的妻子在隆昌市人民医院当护士，收入是他的两倍多，“假如没有她的支持，我肯定也坚持不下去。”

  妻子曾建议徐李正外出挣钱，他答复说：“村里大部分都是老人在家，班子成员也都趋于老龄化，如果我们年轻人有新鲜的想法去改变一下自己的家乡，还是特别好的。”

  “你真的要做吗？”妻子问。“是的。”徐李正再次肯定。“好，资金上我可能提供不了太多，但是精神上我支持你。”妻子说。

  徐李正知道，除了村民和网友，隆昌市的各级领导干部中，也有人在关注他的视频和直播，“大家也不知道你到底能做多久，会不会‘翻车’，所以我们都比较小心，无论做账号还是发展基础设施，都要一步一步来。”春节期间，徐李正要负责卡点执勤、烟花爆竹管制、森林防火、蓄水池检查等轮值工作。等春节后工作的节奏慢下来，他打算重新激活此前搁置的线上集市计划，把村里绿色无污染的农产品，卖到更多更远的地方。